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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成·八道湾”之二:毛泽东到访八道湾十一号

2/22/2023 3:11:00 PM 北京三十五中校史研究会 阅读:1002次

志成·八道湾”之毛泽东到访八道湾十一号

作者:荣挺进(八道湾鲁迅纪念馆特聘研究专家) 

检《周作人日记》1920年4月7日,有这样一条内容:

晴。上午至砂田医院看病;往校,得上悟三日函、金尾文渊堂片、白木东京堂一日小包,内《ロシャ民谣集》等二册;厚安赠《心声》一本;购《解放与改造》二之七、《尝试集》一本。至孔德校,访王、陈二君。毛泽东君来访。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621.jpg 周作人日记1920年4月手迹截图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1920年4月未记录这件事。日记是学术研究第一手史料,青年毛泽东此时人在北京,可以肯定:毛泽东这一天访问了八道湾十一号院。此事也有人研究,却未能展开,语焉不详。他为何前来?来这里见谁?——他是否见到鲁迅?来此做了什么?对相关当事人及后来产生什么影响?且钩沉参照史料,略作介绍。

一、毛泽东为何到访八道湾?

据《毛泽东年谱》记载,青年毛泽东两度来北京:第一次在1918年8月19日至1919年3月12日,时年二十五岁的毛泽东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不久,尚未找到工作,应北大教授杨昌济——此前是湖南一师的伦理学——邀请来投考北大,也为参与湖南新民学会成员赴法国勤工俭学计划的实施;他到京后先与蔡和森暂住东城区豆腐池胡同9号(现15号)杨昌济家中,随后与七个湖南小伙伴租住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7号(现吉安所左巷)在京近八个月,他先后组织了三批湖南青年参加留法预备班;拜访过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陶孟和、李石曾、黎锦熙、邵飘萍等学界、政界、新闻界名人,向他们讨教学问,探讨人生和社会等问题。其中,1918年10月至1919年3月,经杨昌济推荐、李大钊提请校长蔡元培同意,担任北大图书馆助理员,负责报刊登记与阅览管理工作;在北大期间,他参加了校内的哲学研究会、新闻学研究会,旁听课程,学习新闻理论与实践,关注各种社会新思潮;还在李大钊先生安排下,赴天津大沽炮台看海、赴长辛店铁路工厂搞社调。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734.jpg 杨昌济旧居近影。图片取自千龙网,摄影者不详

这一段北京生活对青年毛泽东影响很大,1936年夏秋间,在陕北接受埃德加斯诺采访时,他说:

“虽然我协助组织了这个(挺进案:指赴法国勤工俭学)运动,而且新民学会也支持这个运动,但是我并不想去欧洲。我觉得我对自己的国家还了解得不够,我把时间花在中国会更有益处。”

“北京对我来说开销太大。我是向朋友们借了钱来首都的,来了以后,非马上就找工作不可。我从前在师范学校的伦理学教员杨昌济,这时是国立北京大学的教授。我请他帮助我找工作,他把我介绍给北大图书馆主任。他就是李大钊,后来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一位创始人,……李大钊给了我图书馆助理员的工作,工资不低,每月有八块钱。”

“…就在这时候,我的思想还是混乱的,用我们的话来说,我正在找寻出路。我读了一些关于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很受影响。……我赞成许多无政府主义的主张。”

他还讲,在他拜访的名人里,陈独秀“对我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他是新闻学会的讲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具有热烈理想和优良品质的人”;而李大钊先生不单给了他工作,“我在李大钊手下在国立北京大学当图书馆助理员的时候,就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

也是这一次在北京,“我遇见而且爱上了杨开慧。她是我以前的伦理学教员杨昌济的女儿。在我的青年时代杨昌济对我有很深的影响,后来在北京成了我的一位知心朋友。”(引文见斯诺著/董乐山译《红星照耀中国》第四篇“一个共产党员的由来”)

上一年8月中旬毛泽东来京之前,他的母亲已经生病,由他接到长沙治疗和调养;1919年3月初,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毛泽东急忙离京赶回长沙。他刚好错过了五四运动。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742.jpg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745.jpg 1919年4月毛泽东在长沙侍候母亲合影及局部个人照,同年10月5日毛泽东的母亲病故。图片来源:中国新闻网

毛泽东第二次来京在1919年12月6日至1920年4月11日,这次是率领“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赴京请愿团”来的他住在北长街99号福佑寺内平民通信社,先后向北洋政府总统府(徐世昌时任总统)、国务院(靳云鹏时任总理)和政府相关部委呈请撤处张敬尧,并以“快邮代电”方式,向湖南和全国通报“驱张运动”进展在京滞留了短短四个月,经历了一些大变故:1920年1月17日杨昌济在京去世,毛泽东与杨开慧、杨开智一起为老师也是岳丈守灵;一周之后1月23日的父亲毛贻昌在韶山去世,消息传来,他未回乡奔丧,4月11日离京后也不急于还乡,途中游历天津、济南、曲阜、南京、上海等,登泰山、看孔孟故居、遗迹等等。在政治形势变幻无常的北京城,青年毛泽东继续拜访思想和文化名流,讨教学问,探讨人生和社会问题;在李大钊介绍下,他开始研读俄国革命和马克思主义著作,如《共产党宣言》等;他登记加入当时规模最大、影响很广的文化社团——少年中国学会,该学会以“坚忍、奋斗、实践、俭朴”为四大立身标准;1920年1月与罗章龙、邓中夏组织北方的辅仁学社,在陶然亭聚会。他还参与了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高一涵、胡适、罗家伦、王光祈以及周作人等名流发起的“工读互助团”募捐活动。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738.jpg 1920年1月18日毛泽东与邓中夏、罗章龙等辅仁学社成员在陶然亭合影,及毛泽东像局部放大照片

青年毛泽东比第一次来京,更激进、更主动地投入政治活动和新思潮的社会实践。此时北京及全国正热烈开展的“工读主义”及“工读互助团”实践,让他充满热情。“工读主义”或称工学主义、半工半读主义及工读互助主义,在“劳工神圣”思想潮流下,由北大教授们首先发起,提倡实现劳心与劳力工与读相结合以及“教育与职业合一学问与生计合一“工读互助团”则特别针对做工的穷人、读书的青年人、不能上学的女青年,帮助他们互助协助、半工半读、生活与人格独立,让一般有新思想的青年男女及缺少教育的劳动者,可以解除旧社会旧家庭种种经济上意志上的束缚;“做工的穷人,没有力量读书受教育,这不是民智发达上一种缺憾吗?读书的人不能做工,教育越发达,没有职业的流氓越多不是教育界一种危机吗?占全国民半数的女子不读书不做工,这不是国民的智力及生产力一种大大的损失吗?父兄养子弟,子弟靠父兄,这种寄生的生活,不但做子弟的有精神上的痛苦,在这财政紧急的时代,做父兄的也受不了这种经济上的重累。”这是1919年12月14日北大一则《工读互助团募款启事》发起的缘由。毛泽东对此事非常热心,他参与了上海工读互助团建设,还想回到长沙继续组织此项目。(《工读互助团募款启事》及发起人名单见《李大钊全集》第五卷)

正是这一新思潮的传播和新生活的实践,将他引向了八道湾十一号。

二、毛泽东到八道湾做什么?

1920年3月1日《新青年》7卷4号刊布了一则《新村北京支部启事》,全文如下:

“本支部已于本年二月成立,由周作人君主持一切,凡有关于新村的各种事务,均请直接通信接洽。又如有欲往日向实地考察村中情形者,本支部极愿介绍,并代办旅行的手续。支部地址及面会日期如下:

北京西直门内八道湾十一号周作人宅,

每星期五及星期日下午一时至五时。

微信图片_20230217160726.png 新村北京支部启事截图

这里的“新村”,指1918年由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实笃捐出自己个人财产,并在日本皇室等方面支持下,在九州岛宫崎县日向儿汤郡,购买约四十五亩土地,邀约二十二位同道,建立起的一个耕读新生活试验区他们同时发行《新村》月刊,宣传“以协力与自由、互助与独立为生活的根本”的主张,“我们相信工作是人生的义务,但学问也是造成人类幸福的工具。”这是工读主义思潮在日本付诸实践的一个运动,被称为“新村运动”。

据周作人介绍,新村里每天的日常安排是:

“每日值饭的人5时起,其余的6时起来,饭,7时到田里去,至5时止11时午饭,下午2时半吃点心,都是值饭的人送去。……到5时,洗了农具归家。晚上可以自由,只要不妨碍别人的读书,10时以后息灯,这是日常的生活。雨天,上午11时以前,各人自由,以后搓绳或编草鞋,及此外屋内可做的工作。”

新村里每月5日为休息日每年五天祭日:元旦,新村土地购买日,托尔斯泰生日,艺术家罗丹生日,圣诞日。新村建设的目的,在于过正当的人的生活,其中有两条重要的根本上的思想:第一,各人应各尽劳动的义务,无代价的能得健康生活上必要的衣食住。第二,一切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尽了对于人类的义务,却又完全发展自己个性。(见周作人《艺术与生活·日本的新村》及《新村的理想与实际》两篇)

新村的创立者们,希望以这种“物质方面是安全的生活,精神方面是自由的发展”的耕读生活,反对剧烈的生存竞争和战争掠夺,造就和平共处社会理想。

八道湾十一号院的二先生、鲁迅二弟周作人因文学兴趣的相近,加上作品译介的关系,钦羡武者小路实笃的行为,对此满怀兴趣。自1919年3月起,他先后在《新青年》《新潮》《北京晨报》等报刊发表7“新村”的介绍、推广文字;1919年7月2日至8月10日,他利用赴日本东京探亲的机会,专程拜访武者及其他新村运动发起者实践者,并到日向第一新村参加劳动一天,成为新村会员。上述“启事”是他作为新村会员,向中国传播新村理念和实际的举动。

热心社会政治、社团组织,热衷于研究新问题、探寻新出路的青年毛泽东,热切关注各种新思潮、新理想、新生活,不断拜访名人名家,讨教人生、社会问题。周作人是北大教授、《新青年》杂志核心作者,在校园内、社会上名望甚高。虽然,在毛泽东后来的追述里,未提及周作人,他回忆说,“那些来阅览的人当中,我认出了一些有名的新文化运动头面人物的名字,……我对他们极有兴趣”,周作人很可能被其列入了“我打算去和他们攀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些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说南方话”一类,他当然知道且认得周作人教授,而且一直关注着周作人的思想观念。

1919年12月1日毛泽东在《湖南教育月刊》一卷二号发表一篇《学生之工作》,开篇便写到:“我数年来梦想新社会生活,而没有办法。七年春季,想邀数朋友在省城对岸岳麓山设工读同志会,从事半工半读,因他们多不能久在湖南,我亦有北京之游,事无议。今春回湘,再发这种想,乃有在岳麓山建设新村的计议,而先从办一实行社会说本位教育说的学校入手此新村以新家庭学校及旁的新社会连成一块为根本理想。1918年春设想设计“工读同志会”,到第一次北京游历、工作大半年,1919年4月回湘,便计议“在岳麓山建设新村”,这个“新村”的名称及设计,紧随周作人的日本“新村”推广。在文中他草拟有一章“学生之工作”计划,摘录两节如下:

(一)学校之教授之时间,宜力求减少,使学生多自动研究及工作。应划分每日之时间为六分。其分配如左:

睡眠二分。

游息一分。

读书二分。

工作一分。

读书二分之中,自习占一分,教授占一分。以时间实数分配,即:

睡眠八小时。

游息四小时。

自习四小时。

教授四小时。

工作四小时。

上例之工作四小时,乃实行工读主义所必具之一个要素。

(二)工作之事项,全然农村的。列举如左:

(甲)种园。(一)花木)蔬菜

(乙)种田。(一)棉)稻及他种

(丙)种林。

(丁)畜牧。

(戊)种桑。

(己)鸡鱼。

虽然归类有所不同,但基本内容如劳作、休息、读书的时间分配,内容安排,大致相同。又如以下说明文字:

(五)第二节所举田园树畜各项,皆旧日农圃所为,不为新生活。以新精神经营之,则为新生活矣。旧日读书人不预农圃事,今一边读书,一边工作,以神圣视工作焉,则为新生活矣。号称士大夫有知识一流,多营逐于市场与官场,而农村新鲜之空气不之吸,优美之景色不之赏,吾人改而吸赏此新鲜之空气与优美之景色,则为新生活矣。(以上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 编《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年6月-1920年11月》)

这种新生活的浪漫畅想,和新村运动的理念颇为一致,青年毛泽东只是针对中国旧知识分子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缺陷有所发挥。

由此,1920年4月7日下午,青年毛泽东到访八道湾十一号的所想所做很明晰了。毛泽东看到了《新青年》等报刊上的启事,在离开北京之前,临时决定拜访八道湾的周作人教授,来请教或交流有关新村运动或读主义事项。这一天是个星期三,并非启事上预约的周五或周日,年青人恐怕带着来碰碰运气的心情,贸然登门;不过,他运气不错,周作人这一天虽一早外出却在“下午一时至五时”这个时间段内回到家,他们在周氏三兄弟住宅南罩房的会客室见了面,谈了话,他们的话题应就是新村运动的理念与经验吧?

三、毛泽东访问八道湾留下什么影响?

当然,毛泽东到访八道湾十一号的细节今天已难于还原,但这件事对两个当事人及后来的意义,尚可稍作推究。

周作人的“新村店”就像一场思想急性感冒。1920年12月至1921年9月他一场大病(肋膜炎),住院两个多月,又到西山碧云寺养病三个多月,其思想和精神逐渐变化;1923年夏天八道湾院里爆发的与大哥鲁迅的“兄弟失和”事件,对他的人生价值观产生天崩地陷般的冲击,“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与鲁迅绝交信语)1924年2月他发表《教训之无用》,借斯宾塞“在宣传了爱之宗教将近二千年之后,憎之宗教还是很占势力”的话,反省古代先贤如苏格拉底、释迦、孔老等圣人的教训,认为“期望他们教训的实现,有如枕边摸索好梦,不免近于痴人”,1926年8月在八道湾家里坐听城外炮声,他自省:“我以前是梦想过乌托邦的,对于新村有极大的憧憬,在文学上也就有些相当的主张。我至今还是尊敬日本新村的朋友,但觉得这种生活在满足自己的趣味之外恐怕没有多大的觉世的效力。”(见《艺术与生活·自序》)就此从“新村的理想”的“迷妄里觉醒过来”,再无介绍或实践的兴趣。

但青年毛泽东不同。他到访八道湾之前,撰文呼应“工读”、“新村”理念,呼朋唤友要在岳麓山组织实验;刚走出八道湾,1920年5月初他在上海黄浦江畔送走赴法国勤工俭学的一批朋友,即与彭璜、张文亮等人在上海民厚南里租房,“共同做工,共同读书,有饭同吃,有衣同穿”,试验起工读生活来;不过时间才一个月,发起人彭璜便已觉得:“考查北京已成各团的现状,调查社会生活的现实,才觉得这种工读生活,却也不容易办到”,宣布上海工读互助团失败;毛泽东同时致信黎锦熙教授,说“工读团殊无把握,决将发起者停止,另立自修学社,从事半工半读”,尚不甘放弃,决心“另找具体的鲜明的热烈的东西,易于见效,兴味较大”继续实践,他认定:“具体、鲜明、热烈,在人类社会中无论是一种运动,或是一宗学说,都要有这三个条件”。(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以后,毛泽东积极投身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与发展,致力于新民主主义革命、共产主义理想的追求和建设,以新家庭、新学校、新社会结合一体为根本理想的“新村”概念,再未出现在毛泽东的文章里、讨论中。

    黄乔生《八道湾十一号》第三章“文学合作社”写道:“后来他(指毛泽东)是否一直受着这种理想的诱惑,在掌握了国家政权后,把中国社会逐步推向人民公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的道路,值得深入探究。”新村运动的理念,很容易和传统小农社会读书人——士子的“耕读传家”、耕读生活理想对应起来,青年毛泽东试验过的“工读主义”,和晚年毛泽东发起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知识分子的劳动改造,是不是存在着思路上的关联?这之间并非无迹可寻。《学生之工作》第四节里说:“合若干之新家庭,即可创造一种新社会。新社会之种类不可尽举,举其著者:公共育儿院,公共蒙养院,公共学校,公共图书馆,公共银行,公共农场,公共工作厂,公共消费社,公共剧院,公共病院,公园,博物馆,自治会。合此等之新学校,新社会,而为一‘新村’。吾以为岳麓山一带,乃湘城附近最适宜建设新村之地也。”从岳麓山一隅,到整个中国大地,人民公社的理想,不就是“一大二公”么?

而周作人与毛泽东的关系,并未就此结束。据李大钊先生的女婿贾芝回忆:1940年,李大钊长女李星华及弟弟李光华从北平去延安,周作人曾委托她向毛润之问好。抗战结束,周作人以汉奸罪入狱,随着国民政府垮台,他1949年7月从南京老虎桥保释出狱,滞留上海一位学生尤炳圻家中,写一封给中共方面(有研究者认为收信人为周恩来)申诉检讨自己一生思想,在信末提到,他“本来也想写给毛先生,因为知道他事情太忙,不便去惊动,所以便请先生代表了”可见周作人后来一直记得他和青年毛泽东这一份交情的

据学者张铁铮《知堂晚年轶事一束》记:1949年8、9月间,周作人从上海回到北京,担心给八道湾十一号家人惹麻烦不敢直接回家,急于知道新政府对他的看法,经过郑振铎(时任文化部长)、孙伏园(时任国家出版署版本图书馆馆长)奔走探问,获得一个最高领袖的说法:“毛主席说,他(指周作人)应该公开检讨他的错误。又说,只要不乱说乱动,人民政府对他就宽大了。1951年元月周作人悉心斟酌,再次致信毛泽东,其工作与八道湾房产问题提出申诉,信转到胡乔木手中,胡提出处理意见:“他(周作人)应当彻底认错,像李季一样在报纸上悔过。他的房屋可另行解决(事实上北京地方法院也并未准备把他赶走)。他现已在翻译欧洲古典文学,领取稿费为生,以后仍可在这方面做些工作。……当否请示。”毛泽东批示:“照办。”(见张菊香主编《周作人年谱》)

四、毛泽东邂逅鲁迅了吗?

1920年4月7日鲁迅日记非常简略:“晴,午后会议。”并未出现“毛泽东君”,以鲁迅日记习惯,来往人员、收发信函,都是要记的。可见,毛泽东到访八道湾十一号周宅,目标并非鲁迅先生。后来有研究者借这一则周作人日记,发挥想象,“研究”出一场“毛鲁会”,为革命领袖和革命思想家“我和鲁迅的心是相通的”下个注脚,遭到许多著名鲁迅研究学者的批判:他们断然否决了毛泽东和鲁迅见面的可能性。(见沈鹏年、陈漱渝、钱理群等相关文字)

1934年冯雪峰瑞金担任中央苏区党校副校长期间,毛泽东向他询问鲁迅的情况曾遗憾地对冯说,他五四时期在北京,见过李大钊、陈独秀、胡适、周作人等人,就是没有见过鲁迅,还因此深感遗憾。(见陈早春、万家骥著《冯雪峰评传》)

回到1920年4月7日这个下午,跨进八道湾十一号院的青年毛泽东肯定是不知道这院子里还住着“鲁迅先生”的。那时,“鲁迅”这个笔名及其作品的社会影响虽然不小,但知道“鲁迅”便是周树人、是八道湾十一号院的周家大先生、是周作人教授的长兄的人,仅限于参与《新青年》编辑的少数几个;鲁迅此时尚未在北京大学开课,不过是北洋政府教育部一个科长(相当于今天的处级干部),并非大学教授或文学圈内人;他和周作人两兄弟,身在两个不同圈子,一个学界,一个官场,一个名教授,一个小官吏,虽都有文名,周作人的声望未必大于“鲁迅”,但一定高过“周树人”,——这也是长兄鲁迅有意要达到的效果:两兄弟尚在怡怡亲密如一个人的状态,处于一个“文学合作社”里,但出名的事都让老二去。

从时空上来讲,青年毛泽东和中年鲁迅在八道湾存在邂逅的可能性,但毛泽东即便在院子里碰到那个开完会回家,即便鲁迅在前院询问他“你找谁”,毛泽东见到了这个蓄小胡子、其貌不扬的中年矮个男,也不知道,他就是鲁迅。

                     2023年2月16日改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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